第2章 冷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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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妤怀安走到冷宫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，她身后跟着双双提灯的冬暖夏凉，冷宫的守卫统领早已接到皇上要来的消息，已是毕恭毕敬地在门前迎接。
妤怀安抬头望着红砖高墙，以及那两人高的朱漆剥落的大门，门外两名被甲执兵的巍峨士兵满身肃杀的守着，配上无边夜色，明明是夏天，无端便觉得冷，竟是打了个寒颤。夏凉将手上搭着的外衫披在她身上，守卫统领也已吩咐手下打开了宫门上笨重的青铜锁，侧身恭敬道：“皇上，末将这便带您进去。”
妤怀安却抬手挥退了他，在冬暖诧异地轻唤中回身执过她手中的宫灯，轻声道：“你们就在这里候着，朕要自己去接他，接我的夫君回家。”明明是如轻风吹拂的语气，却仿佛带着千钧执念，惊得冬暖夏凉一齐抬头，望着她的背影，神情复杂。
妤怀安没有在意身后人们的错愕，疾步迈过门槛，步入一片黑暗之中。
她从没有踏入过冷宫，如今提着宫灯，灯光晃过的地方，入眼皆是荒草丛生，破败不堪，地上积了去年的腐朽枝叶，仍未有人打扫，踩上去咯吱作响，在一片黑暗中分外明显。四周除了虫鸣鸟叫，竟是连半点人声也没有，妤怀安心里有一丝恐惧，但稍加回想，便知道如今这样才是对的。
妤家虽为皇族，但历代帝王所娶姬妾都不算多，皇祖父一生拢共才有十几个嫔妃，到了父皇那里，更是只有母后一人。这冷宫里除了皇祖父那时贬下来的几个不受宠的妃子，后来进来的也不过几个犯了大错的宫女，而这些女人……妤怀安举起宫灯看了看近处的几座屋房，门上的锁都已生锈，窗棂上的窗纸也破损严重，还结着蛛网，看着是早已没人住了。
冷宫里的吃穿用度全都简陋不堪，有时甚至供应不济，到了冬日更是难熬，伤热病痛也无人问津，就算熬过了这些，也没有自由，只能整日守着一院的枯草，茫然无望，伶仃度日。生活和精神上的双重摧残，足以把人折磨疯，自杀也不甚稀奇。
而那个人已经在这里整整住了两年。
睿王在时一手遮天，逼着妤怀安将那人打入冷宫，她那时还不足以与睿王抗衡，也知道他在冷宫的守卫里安插了探子，为避免睿王对冷宫中的他落井下石，她只能硬着心肠不闻不问，宠信大臣举荐上来的公子，佯装对这个人毫不在意，才让睿王转移了视线。
而今睿王及其党羽已死，她实在等不到将朝堂上也肃清干净的那一天，只想快些来接他回宫，想起暗卫以前呈上来的消息，再加上亲眼目睹了冷宫里的凄惨荒凉，妤怀安只觉得心口处揪着拧着一般疼，顿下脚步深吸一口气，才继续更快步地往前走。
夜色浓稠得如有实质，妤怀安手中宫灯温暖的光芒也仿佛被粘稠的黑暗侵蚀，不知是不是的她的错觉，妤怀安竟觉得灯光越来越微弱了，思及此处自古以来枉死者颇多，她心中生出一丝不安，脚下的步伐更快些。
忽闻后方有处莎莎作响，妤怀安一惊，默地回头，却并没看到任何活物，不由得蹙起眉头，那人曾告诉她，阴气重的地方往往容易滋生些不干净的东西，她年少时是不信这些无稽之谈，可遇见他以后目睹了些许光怪陆离的事，也慢慢变了想法。所以如今这番动静，让她暗生警惕，口中轻唤了一声影卫，然而并没有人前来，她心中微惊，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。而是站定仔细聆听了许久，才继续往前走，只是手不由自主的捏紧了宫灯。
可妤怀安并没有走出几步，身后忽有黑影袭来，她心中警铃大作，刚想回身，却直接被黑影扑倒在地，手中的宫灯翻滚出去，打翻了灯油，远远地燃烧起来，也借着这份火光，她看清了身后扑倒她的人。
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沧桑脸庞，灰白的头发枯草一般散下，面目狰狞地嘶吼，能看见口中的牙齿稀稀落落。
她发出的声音沙哑难听，却带着浓浓地恨意，明明看着是花甲之年，力气却不小，伸出鹰爪一般枯瘦的手，上来死死掐住妤怀安的脖子，眼珠暴突，可怖的面上慢慢浮出一种扭曲的快意。
“你终于进来了看我了！都是你！杀了你我就自由了！”
妤怀安被她掐得呼吸困难，面上通红，手中不断推拒着她，头脑中却还很清明，费力地解说：“并……不是我，将你……打入这里的人……，已经……去世了。”
扑倒她的老妇人闻言有一丝怔忪，却马上恢复过来，面上凶狠更甚：“就是你！我怎么会认错！你说给我荣华富贵，却听信那个贱人的谗言，把我丢在这里！我恨你！我恨你！”她一声比一声凄厉，已然疯狂，却又慢慢笑起来，神情恍惚，“不……，我爱您！皇上，臣妾愿意为您死，可这里好黑，好冷，什么都没有，您说过您爱臣妾，皇上……那您来陪陪我啊！”
说罢一双枯爪上力道陡增，妤怀安觉得一丝空气都喘不上来，挣扎渐弱，脑海中慢慢放空，竟浮现出现那个人身影，本来马上就能接他回家了，现在却要死在离他这么近的路上，逐渐失力的头垂落在地，看着眼前的路，妤怀安不自觉的喃喃那个人的名字，“墨……轻尘……”
压在她身上的老妇人看着她眼神渐失光亮，脸上笑意更深，本想再用力一些马上结果了她，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，惊慌地抬头看着左边不远处，脸色倏地一变，突然慌忙爬起来，不顾地上奄奄一息的妤怀安，竟是磕磕绊绊地逃走了。
妤怀安在地上呛咳了好一阵，才终于有点儿缓过气来，慢慢看向左边，心中难掩希望，待看清了来人，却又无限失望。
那是一个提着宫灯的美丽少女，娉婷袅袅，即使在这荒凉夜色中，也难掩丽色。她快步走过来扶起妤怀安，脸上有掩不住的担忧：“皇上，您没事吧？”
宫女手中的宫灯重新照亮黑暗，无疑给刚刚濒死的妤怀安带来了一丝温暖，但三年的政治斗争将她磨砺得心智坚硬，在这样阴森恐怖得冷宫里怎么可能还有如此姿颜秀丽的少女，虽然身体仍然难过，她还是一把推开来人，厉声问道：“你是谁？”
那一声质问皇族威严尽显，少女的身体瑟缩了一下，貌似怕极，将宫灯往身前送了送，才低声柔弱地解释：“奴婢的娘是被关进这里的前代丽妃娘娘身边的随侍宫女，爹是冷宫侍卫，因为娘亲自杀得早，爹又不敢把我带出去，奴婢自小就是在冷宫里长大的，还好爹没有完全忘了我，来冷宫送衣服吃食时也都有意照拂着，才能平安长大。”
宫灯发出的橘色光芒柔柔地笼照着少女，使她的身形看起来越发无害可怜。可能是刚才极度缺氧，妤怀安觉得头脑又有些恍惚，没有再追问她的身世，而是示意她扶自己起来，揉着太阳穴问了一句：“你可知道两年前被关进这里的皇夫现居何处？”
少女扶好了妤怀安，笑眯眯地答道：“自然是知道的，墨卿被关的地方在冷宫比较偏僻的位置，皇上龙体不适，奴婢这就扶皇上去。”说罢重新将手向妤怀安伸来。
她提起“墨卿”，让妤怀安一直恍惚的思绪有一瞬间清明，脑中亮光闪过，她猛然紧紧地盯住眼见的少女：“你既从小在冷宫里长大，如何认得朕？！又如何知道墨卿是朕的皇夫？！”
少女听闻质问，面色似有不适，却很快恢复过来，将手中的宫灯再往前送了送，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玉佩，看着它温柔地答：“当然是墨卿告诉奴婢的呀，墨卿毕竟是男子，奴婢和他很要好呢。”
她掏出的那块玉佩妤怀安当然认得，是当年大婚后她亲手给他戴上的。看着宫女温柔的脸庞，妤怀安心中狠狠一恸，随后怒不可遏，又难免凄凉，不过两年，他竟和宫女韩寿分香，虽然当初是她将他打入冷宫又不闻不问，但她那么努力地要求自己，哪怕她并未彻底掌握朝堂，却还是铤而走险地搬动睿王，都是为了早日将他接回来，却原来他早就不在意她了。
或许他一直也都没在意过她，当初在路上要他带着她是她逼的，让他跟她回宫是她逼的，就连后来两人大婚也是她逼的，所以婚后才一年，他就做出那种事，是因为不满许久了吧。可笑自己当初还问他是不是有苦衷，他明明都说了是自愿的，她却还不死心地想着他是在骗她。
原来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。
第二章
妤怀安走到冷宫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，她身后跟着双双提灯的冬暖夏凉，冷宫的守卫统领早已接到皇上要来的消息，已是毕恭毕敬地在门前迎接。
妤怀安抬头望着红砖高墙，以及那两人高的朱漆剥落的大门，门外两名被甲执兵的巍峨士兵满身肃杀的守着，配上无边夜色，明明是夏天，无端便觉得冷，竟是打了个寒颤。夏凉将手上搭着的外衫披在她身上，守卫统领也已吩咐手下打开了宫门上笨重的青铜锁，侧身恭敬道：“皇上，末将这便带您进去。”
妤怀安却抬手挥退了他，在冬暖诧异地轻唤中回身执过她手中的宫灯，轻声道：“你们就在这里候着，朕要自己去接他，接我的夫君回家。”明明是如轻风吹拂的语气，却仿佛带着千钧执念，惊得冬暖夏凉一齐抬头，望着她的背影，神情复杂。
妤怀安没有在意身后人们的错愕，疾步迈过门槛，步入一片黑暗之中。
她从没有踏入过冷宫，如今提着宫灯，灯光晃过的地方，入眼皆是荒草丛生，破败不堪，地上积了去年的腐朽枝叶，仍未有人打扫，踩上去咯吱作响，在一片黑暗中分外明显。四周除了虫鸣鸟叫，竟是连半点人声也没有，妤怀安心里有一丝恐惧，但稍加回想，便知道如今这样才是对的。
妤家虽为皇族，但历代帝王所娶姬妾都不算多，皇祖父一生拢共才有十几个嫔妃，到了父皇那里，更是只有母后一人。这冷宫里除了皇祖父那时贬下来的几个不受宠的妃子，后来进来的也不过几个犯了大错的宫女，而这些女人……妤怀安举起宫灯看了看近处的几座屋房，门上的锁都已生锈，窗棂上的窗纸也破损严重，还结着蛛网，看着是早已没人住了。
冷宫里的吃穿用度全都简陋不堪，有时甚至供应不济，到了冬日更是难熬，伤热病痛也无人问津，就算熬过了这些，也没有自由，只能整日守着一院的枯草，茫然无望，伶仃度日。生活和精神上的双重摧残，足以把人折磨疯，自杀也不甚稀奇。
而那个人已经在这里整整住了两年。
睿王在时一手遮天，逼着妤怀安将那人打入冷宫，她那时还不足以与睿王抗衡，也知道他在冷宫的守卫里安插了探子，为避免睿王对冷宫中的他落井下石，她只能硬着心肠不闻不问，宠信大臣举荐上来的公子，佯装对这个人毫不在意，才让睿王转移了视线。
而今睿王及其党羽已死，她实在等不到将朝堂上也肃清干净的那一天，只想快些来接他回宫，想起暗卫以前呈上来的消息，再加上亲眼目睹了冷宫里的凄惨荒凉，妤怀安只觉得心口处揪着拧着一般疼，顿下脚步深吸一口气，才继续更快步地往前走。
夜色浓稠得如有实质，妤怀安手中宫灯温暖的光芒也仿佛被粘稠的黑暗侵蚀，不知是不是的她的错觉，妤怀安竟觉得灯光越来越微弱了，思及此处自古以来枉死者颇多，她心中生出一丝不安，脚下的步伐更快些。
忽闻后方有处莎莎作响，妤怀安一惊，默地回头，却并没看到任何活物，不由得蹙起眉头，那人曾告诉她，阴气重的地方往往容易滋生些不干净的东西，她年少时是不信这些无稽之谈，可遇见他以后目睹了些许光怪陆离的事，也慢慢变了想法。所以如今这番动静，让她暗生警惕，口中轻唤了一声影卫，然而并没有人前来，她心中微惊，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。而是站定仔细聆听了许久，才继续往前走，只是手不由自主的捏紧了宫灯。
可妤怀安并没有走出几步，身后忽有黑影袭来，她心中警铃大作，刚想回身，却直接被黑影扑倒在地，手中的宫灯翻滚出去，打翻了灯油，远远地燃烧起来，也借着这份火光，她看清了身后扑倒她的人。
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沧桑脸庞，灰白的头发枯草一般散下，面目狰狞地嘶吼，能看见口中的牙齿稀稀落落。
她发出的声音沙哑难听，却带着浓浓地恨意，明明看着是花甲之年，力气却不小，伸出鹰爪一般枯瘦的手，上来死死掐住妤怀安的脖子，眼珠暴突，可怖的面上慢慢浮出一种扭曲的快意。
“你终于进来了看我了！都是你！杀了你我就自由了！”
妤怀安被她掐得呼吸困难，面上通红，手中不断推拒着她，头脑中却还很清明，费力地解说：“并……不是我，将你……打入这里的人……，已经……去世了。”
扑倒她的老妇人闻言有一丝怔忪，却马上恢复过来，面上凶狠更甚：“就是你！我怎么会认错！你说给我荣华富贵，却听信那个贱人的谗言，把我丢在这里！我恨你！我恨你！”她一声比一声凄厉，已然疯狂，却又慢慢笑起来，神情恍惚，“不……，我爱您！皇上，臣妾愿意为您死，可这里好黑，好冷，什么都没有，您说过您爱臣妾，皇上……那您来陪陪我啊！”
说罢一双枯爪上力道陡增，妤怀安觉得一丝空气都喘不上来，挣扎渐弱，脑海中慢慢放空，竟浮现出现那个人身影，本来马上就能接他回家了，现在却要死在离他这么近的路上，逐渐失力的头垂落在地，看着眼前的路，妤怀安不自觉的喃喃那个人的名字，“墨……轻尘……”
压在她身上的老妇人看着她眼神渐失光亮，脸上笑意更深，本想再用力一些马上结果了她，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，惊慌地抬头看着左边不远处，脸色倏地一变，突然慌忙爬起来，不顾地上奄奄一息的妤怀安，竟是磕磕绊绊地逃走了。
妤怀安在地上呛咳了好一阵，才终于有点儿缓过气来，慢慢看向左边，心中难掩希望，待看清了来人，却又无限失望。
那是一个提着宫灯的美丽少女，娉婷袅袅，即使在这荒凉夜色中，也难掩丽色。她快步走过来扶起妤怀安，脸上有掩不住的担忧：“皇上，您没事吧？”
宫女手中的宫灯重新照亮黑暗，无疑给刚刚濒死的妤怀安带来了一丝温暖，但三年的政治斗争将她磨砺得心智坚硬，在这样阴森恐怖得冷宫里怎么可能还有如此姿颜秀丽的少女，虽然身体仍然难过，她还是一把推开来人，厉声问道：“你是谁？”
那一声质问皇族威严尽显，少女的身体瑟缩了一下，貌似怕极，将宫灯往身前送了送，才低声柔弱地解释：“奴婢的娘是被关进这里的前代丽妃娘娘身边的随侍宫女，爹是冷宫侍卫，因为娘亲自杀得早，爹又不敢把我带出去，奴婢自小就是在冷宫里长大的，还好爹没有完全忘了我，来冷宫送衣服吃食时也都有意照拂着，才能平安长大。”
宫灯发出的橘色光芒柔柔地笼照着少女，使她的身形看起来越发无害可怜。可能是刚才极度缺氧，妤怀安觉得头脑又有些恍惚，没有再追问她的身世，而是示意她扶自己起来，揉着太阳穴问了一句：“你可知道两年前被关进这里的皇夫现居何处？”
少女扶好了妤怀安，笑眯眯地答道：“自然是知道的，墨卿被关的地方在冷宫比较偏僻的位置，皇上龙体不适，奴婢这就扶皇上去。”说罢重新将手向妤怀安伸来。
她提起“墨卿”，让妤怀安一直恍惚的思绪有一瞬间清明，脑中亮光闪过，她猛然紧紧地盯住眼见的少女：“你既从小在冷宫里长大，如何认得朕？！又如何知道墨卿是朕的皇夫？！”
少女听闻质问，面色似有不适，却很快恢复过来，将手中的宫灯再往前送了送，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玉佩，看着它温柔地答：“当然是墨卿告诉奴婢的呀，墨卿毕竟是男子，奴婢和他很要好呢。”
她掏出的那块玉佩妤怀安当然认得，是当年大婚后她亲手给他戴上的。看着宫女温柔的脸庞，妤怀安心中狠狠一恸，随后怒不可遏，又难免凄凉，不过两年，他竟和宫女韩寿分香，虽然当初是她将他打入冷宫又不闻不问，但她那么努力地要求自己，哪怕她并未彻底掌握朝堂，却还是铤而走险地搬动睿王，都是为了早日将他接回来，却原来他早就不在意她了。
或许他一直也都没在意过她，当初在路上要他带着她是她逼的，让他跟她回宫是她逼的，就连后来两人大婚也是她逼的，所以婚后才一年，他就做出那种事，是因为不满许久了吧。可笑自己当初还问他是不是有苦衷，他明明都说了是自愿的，她却还不死心地想着他是在骗她。
原来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。